日本“3·11”大地震十周年祭｜一位日本父亲的丧女之痛：悲剧原本可以避免
↑铃木纪之在女儿学校遗址前抱着女儿当年的相片图据《卫报》
据英国《卫报》报道，2011年3月11日下午，12岁的日本少女铃木麻衣在那场由特大地震引发的特大海啸中失去了生命。她的不幸遭遇是那场灾难中的许多悲惨故事之一。
漫长而痛苦的十年过去后，麻衣的父亲铃木纪之回首往事，心中的悲愤仍不能平静。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孩，似乎从未离开过家人。
今年“3·11”十周年之际，麻衣所在学校的遗址将作为纪念馆重新开放。遇难学生家长将作为“讲故事的人”，分享孩子们在学校的点点滴滴。一方面寄托哀思，同时也希望利用学校的象征意义，避免悲剧再次发生。
女儿小学离海边只有4公里
2011年3月11日下午，日本东北部太平洋海域发生里氏9级的特大地震，并由此引发特大海啸以及东京电力公司福岛第一核电站的特大核泄漏事故。三重灾难中，日本东北海岸地区一共有大约1.8万名居民丧生。
铃木纪之12岁的女儿麻衣是其中之一。十年后，他又回到了麻衣遇难的地方——宫城县石卷市大川小学。
↑遭遇海啸后的大川小学废墟图据中新社
灾难发生时，麻衣正在学校上课。学校的老师没有让学生们爬上附近的一座小山上避难，而是让他们都留在学校。校方当时判断认为，跑出学校是很危险的，留下来才安全。然而，这一错误的决定酿成了一场巨大的灾难。
“她虽然年纪还很小，但是很喜欢打篮球。她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对妹妹也很友善，她有很多好朋友。”回忆起女儿生前的样子，铃木纪之的眼睛里闪耀着幸福的光芒。
↑遇难时只有12岁的铃木麻衣图据《卫报》
事发时，铃木纪之正在当地的公司上班。在确认了同事们的情况后，铃木纪之马上往家赶，确认家里的情况。最让他担心的是女儿麻衣的安危，因为她所在的学校距离海岸只有4公里。
大灾发生之后没多久，各种传言就开始流传开来：海啸冲向了比任何人都想象的远的内陆地区；整个街区都变成了泥泞的废墟；大川发生了“一些无法形容的事”。
铃木纪之说：“当时有太多无法确认的信息，我们根本不知道哪些该信哪些不该信。我听说学校附近的地区都被海啸冲毁了，但学校没有问题。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开始慢慢意识到海啸冲进了整个城镇。”
一场原本可避免的悲剧
大川小学位于地震多发、海啸不断的地区，一共有74名学生和10名教职人员在那场特大海啸中遇难。根据石卷市统计，海啸在当地一共造成3062人死亡，415人失踪。
据了解，地震的晃动稍微平息之后，大川小学的老师们带着学生们跑到学校操场上避难，而不是跑到附近的山上。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他们跑到山上就可以免受海啸的侵袭。
↑大川小学是“3·11”地震中学校人员伤亡最惨重的地方图据中新社
学生们在操场上徘徊了40多分钟，直到老师终于意识到海啸来了。在老师的带领下，学生们开始往学校附近的高地跑。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到了下午3点37分，海啸赶上了他们。直到10年后，仍有4名学生的遗体没有被找到。
由于当地街道已经被地震和海啸全部毁坏，灾难发生两天后，铃木纪之乘了一艘小船终于到达了大川小学。当天晚上，麻衣的遗体在泥浆中被找到。铃木纪之说：“我被带着去认领她的遗体，我已经说不出话来。这件事太残忍了，无法接受。看到你自己的孩子毫无生气地躺在你的面前……既悲伤又愤怒。”
↑搜救人员在大川小学附近灾区搜寻下落不明者图据中新社
铃木纪之向工作人员请求允许自己把麻衣的遗体带回家去，结果被警方告知，他们将把麻衣的遗体送往临时停尸房集中处理。
铃木纪之回忆说：“一想到她在那样一个地方，我就受不了了。天太冷了！我脱下了自己穿的套头衫盖在她身上。我发现她还戴着眼镜，于是就把她的眼镜取下来带回了家。当我的家人看到我拿着她的眼镜回家时，他们就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14亿日元赔偿不是谁的“胜利”
当人们后来知道这场悲剧原本可以避免时，大川小学遇难学生家人的心更加疼痛。在灾难发生时，石卷市的自然灾害危险地图并未将大川小学确定为海啸侵袭危险区域。
2014年，23名遇难学生的家长把石卷市和宫城县告上了法庭，向对方索赔23亿日元。五年后，日本最高法院判给这些家长14.4亿日元的赔偿。最高法院认为，如果地方政府更新了防灾措施，这场悲剧就能够得以避免。
↑搜救人员在学校废墟中清理出来的遗物图据中新社
早些时候的法院判决也认同家长的主张：如果学生被尽早地引导到学校附近的山坡上，他们都将幸免于难。
在接受采访时，铃木纪之说：“把法院的判决描述为一场家长的胜利是错误的。对教育部门而言，那也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判决。”他支持这些家长的诉讼，却没有参与其中。他说：“教育委员会被告知要指定疏散地点，但却什么都没有做。这场诉讼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保护儿童的生命，在这方面法院作出了正确的判决。”
作为纪念馆的遗址：哀思与警示
大川小学的悲剧影响了当地社区。随着当地其他地方重建步伐的加快，这所学校仍保持原样，成为一些悲伤家庭寄托哀思的地方。他们在学校操场上的临时祭坛上祈祷并献花。包括铃木纪之在内的一些家长则认为，可以利用学校的象征意义避免重蹈覆辙。
↑铃木纪之手持海啸过后的大川小学的照片图据《卫报》图据中新社
2016年，石卷市政府决定保留学校遗址。今年“3·11”十周年之际，学校遗址将作为纪念馆重新开放。学校里面还专门划定了一个区域供游客寄托哀思。
铃木纪之说：“我一直坚持认为学校应该保留现状。”他现在是大川小学“讲故事的人”团队负责人，这个团队成员都是遇难学生的家长，他们引导参观者，分享孩子们曾经在学校教室里学习和玩耍的故事。
↑遭遇海啸后的大川小学废墟图据中新社
铃木纪之说：“我们已经把教室里面清理干净了。为了孩子们，我们可不想让它继续保持原样，尽管游客们只能从外面看到它。我知道有些人再也不想去看这所学校了。但是一旦决定保留学校，我们就必须确保适当地尊重他们的记忆。”
每年3月11日下午2点46分，当大家都安静下来悼念在这次灾难中的遇难者时，铃木纪之和妻子（他们的父母、侄子、侄女也都在海啸中去世），还有他们的小女儿都会记得这个笑容灿烂的女孩，相信她从未真正离开过他们。
铃木纪之说：“这是漫长而痛苦的十年，但我们的感情没有改变。麻衣依然是我们深爱的那个孩子。她的名字在我们家里一直都能听到，不仅仅是在悲伤的时刻。当我们想起她以及她爱的东西和地方，她就在我们的身边。”
红星新闻记者罗天
编辑张寻
（下载红星新闻，报料有奖！）